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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爱上在舞厅和公园组CP

花瓢白 孙一冰 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2022-09-08

若要细数2021年最动人的一个爱情回忆,很多人会提名《漠河舞厅》。

这个东北小城的舞厅,尽管装潢落伍,空气蒙尘,但因为一位悼念亡妻的独舞老人的存在,罗曼蒂克就未曾消亡。

这个故事让年轻人神往,也把“中老年歌舞厅”这种被岁月遗忘之地带回到公众视野。我们的上一辈,还有多少人流连在这些往日的“快乐老家”?

孙一冰是一位自由摄影师,他从2020年开始,就在关注一些中老年人聚集的场域,比如上海、重庆、广州等地的一些中老年歌舞厅。


在这些人均60岁的场子里,喷薄而出的荷尔蒙和保温瓶里的大朵菊花毫不违和,被点燃的欲望就像旋转的绚烂灯球,忽明忽暗。


他还到充满竞技精神的北京公园跟踪拍摄了一年。北京公园的健身团体,早已是一桩奇闻,其惊心动魄的训练现场堪比另一个奥运会。 
 


但孙一冰不想猎奇。他希望通过摄影,寻找一个答案:他们为何会热衷于聚集在这些公共空间锻炼,并炫耀着自己的荷尔蒙?

他还在这些社交场所里发现了很多有趣的CP,跟我们刻板印象里的催婚大军或满口怨怼的老夫妇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因此,我们和孙一冰聊了聊,希望能探讨奇观以外的问题:年岁渐长的中老年人,仍有探索社交和张扬个性的空间吗?他们的荷尔蒙和情感,又该在何处安放?
 

 
#01
流动的舞步,升腾的暧昧
 
当很多年轻人在社交恐惧症和恋爱困难症中作茧自缚时,一些中老年人正在各地不具名的隐秘歌舞厅里slay全场。

唐姐是孙一冰拍摄过印象最深刻的一位。在潮流感拉满的上海舞厅,60多岁的唐姐依然能凭一身时尚的打扮吸引全场目光:

她妆容精致,穿着一件印着“鬼”图案的高开衩紧身舞服,金边眼镜、丝袜和豹纹高跟鞋相得益彰,手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刺青。
 

 “她一整身装束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一般老年人都不敢这么穿。”孙一冰说。她还有极为出色的伦巴舞技,在整个场子中婉若游龙。

从2021年3月开始,孙一冰辗转拍过将近10个中老年歌舞厅。他发现这群50-70岁的舞厅爱好者,有一些明显的群体特征:敢于放飞自我,独立性很强,但同时也热爱交际,是一群从内到外都拔尖的中老年人。

而且,孙一冰发现他们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比如一位50多岁的舞者,孙一冰把她称为“女孩”,因为她无论是皮肤、身材还是精神的状态,看起来都比年轻人更有青春活力,受到众多男舞伴欢迎。
 

还有一位60多岁的大叔,穿着半袒开的黑色舞服,丝毫没有“为老不尊”的顾虑,在这个沉浸式的场子中来去自如,肆意飞扬。


这些场子还丝毫不输年轻人的live house,因为很多舞厅都有专属DJ:如果老年人居多,他们会放一些老派的舞曲;如果中年人居多,就放更嗨一些的流行曲。

孙一冰还在上海见识到了“地板会动”的舞池。在过去的认知里,他以为只有夜总会才会有这么炫的装置:实木地板随着音浪上下起伏,让这些中老年人如同站在一个舒缓的蹦蹦床上。

这样一来,他们不用费劲就能被托着旋转、跳跃,来回浮动。在暧昧浓烈的灯带映照下,所有人都仿佛进入到王家卫的手持镜头中。


舞厅从来都不只属于男女组合。在孙一冰的镜头中,偶尔还会看见一些跨越性别的奇妙情愫。
 

有些舞厅还会在中途突然“黑灯”,持续3-4首歌的时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震耳欲聋的歌声和偶尔亮起的手机微光,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然而,拍摄中老年歌舞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舞厅本身是一个有争议的模糊地带,店家防范意识都很强,大多不同意被拍。

孙一冰甚至在一个偏僻的地下舞厅里见过很多“打手”,七八个保安和两个戴着大金链的猛男齐刷刷地站在边缘,提防着舞池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这些中老年人爱光顾的歌舞厅,实则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慢慢流行起来的,是我们的父母辈在改革开放后,挣脱了思想束缚后的社交场所。

但和年轻人的深夜迪厅不同,这些歌舞厅一般分早、中、晚场,而且分别是三拨人:

早场一般7点半开始,老年人居多,他们买完菜、送完孙子上学后就来舞池锻炼;中午场相对比较高级,一般来的是专业舞者,恰恰、伦巴、拉丁、国标不同舞派轮番上,有些还是为比赛来练舞的,会自己研发舞步;晚场更多是50来岁的“年轻群体”,场合偏交友性质。
 

现场还有随处可见的茶缸子和自带的水果,可见这些中老年朋克,都是“蹦迪、交友与养生互不耽误”的佼佼者。


 
#02
流动的CP,闪烁的荷尔蒙
 
在拍舞厅之前,孙一冰更多时间是在完成《In the Park》。2020年底,孙一冰偶尔发现,北京公园里的中老年人都堪比武林高手。

他先是被一个人形“叠罗汉”惊到:这个奇特的造型糅合了瑜伽、杂技、平衡等力量,通过编排动作“互相锁定”,达到一人撑起四人的状态。
 

这种对肢体的想象力,让孙一冰瞠目结舌。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一位四十七八岁的阿姨,江湖人称“自由天使”。她是一位聋哑人,但非常擅长脚回环(脚绑在单杠上倒立旋转),可以在上面连续翻转30分钟。

她还有自我的艺术追求,会从网上购买一些表演道具进行改造,在单杠上表演“化蝶”和“舞龙”。
 



这种创新意识体现在整个团体身上,但凡停下脚步看两眼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是被遗落民间的奥林匹克种子选手,像breaking地板动作这种,都只能算是基操。
 

这些中老年人还很乐于在一起组CP,一起研发新动作,然后再互相换着组合玩儿。
 

在这里,每一个匪夷所思的项目,都是对传统健身器材的挑衅。“我拍了很多器械的特写,因为它们最初的用途肯定不是这样的,只是让老年人做简单的拉伸。但是这帮人完全不管,想出很多新奇的玩法。”孙一冰说。
 

为他定下摄影基调的是一位“化着浓妆来锻炼”的阿姨。年轻人上健身房都懒得拾掇自己,但这位阿姨涂着鲜亮的口红、厚重的粉底,头戴一顶贵气的黑色绒帽,搭配上玫红色的手套和墨绿色的墨镜,仿佛随时准备赴宴或约会。
 

这位阿姨的讲究不是个例,打扮精致几乎是北京公园健身团的一个共性。在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穿上颜色鲜艳的衣服,搭配上自己最闪耀的首饰和最炫酷的装备。

因此,孙一冰觉得,这是一个很综合的场所:既有锻炼身体的功能,也有社交和作秀的平台。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拍摄时频繁选择使用闪光灯。“我其实是用一种拍巴黎时装周的方式来拍摄,把他们当成明星,因为他们的衣服就像时装一样,戴的首饰也非常鲜艳夸张,单独拎出来看的话,甚至跟Prada的一些广告片没什么区别。”
   


拍摄的日子久了,孙一冰了解到他们主要分为两个团体:一个是“以杠会友”,另一个是“天坛健身团队”。

他们还非常与时俱进,“最近买不到冰墩墩,所以变成了以墩会友。”孙一冰笑道。

他还因此认识了健身团的团长刘哥,才知道很多老人并非专业人士,像团长之前就当过司机、保镖,下过海,还开过饭馆,大家多数是半路出家,接近60岁才开始练。

他们还有很多人生格言,但绝不是我们在“相亲相爱一家人”亲戚群里常见的那种——比如一位“南城吴爷”,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存钱不如存肌肉。
 


孙一冰觉得,公园的《In the Park》和舞厅的《夜曲》这两个篇目,记录的本质上是同一个人群:他们人到中年,仍非常热爱生活,荷尔蒙犹在峰值,只是玩的地点和项目不一样。

疫情发生之后,很多年轻人都在家蔫了,但这些中老年人,还保持着极为朋克的一面。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颠覆了我们过往对中老年退休生活的想象。

比起广场舞大军,流连舞厅的中老年人有个性更潇洒的一面,他们不依赖集体,也没有家庭的包袱,随时可以寻找更有默契的CP。

喜欢健身的团员,下楼也不是为了遛弯或带孙子,对同在公园里的相亲角兴趣也不大,鲜少听他们谈论儿女婚嫁之类的“小事”,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人生。

因此,摄影师孙一冰觉得,歌舞厅和公园或许最终都会变成岁月的遗物,但这些中老年人,会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哪天他们不玩了,这些场景就真的消失了。”
 
*图中所有人物肖像都在被摄者知情的情况下拍摄
 
 
参考资料:

[1] 他们在公园自由落体/孤独图书馆

[2] 上海舞厅:地板会动,灯会熄,中老年的欲望星球/孤独图书馆

END
出品 丨 生活方式研究院
采访、文 丨 花瓢白
摄影  |  孙一冰
设计 丨 欧阳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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